托里斯的日记（九）
王耀先生威胁我说，如果不开门见他，他就拆了我家的墙，中国拆迁队的名号可不是盖的。
我有些无奈，只得苦笑，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。
上次的治疗之后，意外的好了很多，我时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，也许是由于我坦然接受了宿命。
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，但我确实感到了解脱。
王耀先生要回国了，这两个月他给我提供了诸多帮助，包括提供了一些治疗失眠的药物。所以我打算在这个家里再好好做一次饭，给他践行，也作为对他和伊万的感谢。
王耀上午时就来了，我们闲聊了一会儿，主要是国际上的新闻，奇怪的是我昨天才刚刚看过的时政今天就想不起来细节，王耀看起来很忧虑，我只得宽慰他，只是有些精力不足，大概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。
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信。
“托里斯，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，“那些日记你还在写吗？”
我犹豫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虽说上一次动笔已经是半个月前了，但回忆那些事情就像中世纪的放血疗法，短暂的剧痛过后可以享受长时间的安宁。我知道王耀并不支持我写日记，在我第一次提起时他就建议我放弃这种方法，可我能怎么办呢？我还要工作，还要生活下去，只能在无法熬过夜晚时偶尔来一针止痛了。
我有些愧疚地垂下头，却仍能感受到他焦虑的眼神，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彻底好起来，而不是继续失眠，厌食，连记忆都在衰退，每一天都在得过且过地贪图着片刻安宁。
我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好不起来了？我不无悲哀地想，大概也是半个月前吧，过去太沉重了，我该怎么抬起头呢？
王耀沉默了一会儿，没再劝我，只是轻巧地转移了话题。我们一起吃了饭，看了球赛——尽管他好像对足球并不感兴趣。
我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，恹恹地盯着电视屏幕，时不时和王耀搭两句话，在午后过度温暖的空气里，我竟然睡着了。
两个小时后，我悠悠醒转，看到王耀正坐在我的书桌前，埋头奋笔疾书着什么，他的余光瞥到我睁开了眼，点了点头：“我借你的桌子处理一下工作，你不介意吧？”
我慢慢地摇了摇头。那张桌子实在太乱了，信件，账单堆在一起，最上面还压着我的日记本。
王耀简单收拾了一下，然后把一沓纸塞回他的公文包。我艰难地从沙发里挣扎起来，和他一道下楼，在门口目送他上了出租车。
我回到公寓，站在玄关愣了一会儿，才慢慢踱进卧室。过了很久才看到书桌上堆着一沓粉色的纸，起初我以为是菲利克斯的信，拿起来细看才发现是王耀公司里的通知，我想了想，担心是什么重要文件，就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过去，他没有回，大概是已经上飞机了。
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，陪伴我的只有周身的冷，沉寂如深海。
2020年4月13日
